秦风

江山为笼，只为与你（十七章）

　　【第十七章·守得云开见月明】

　　

　　人情如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唯有时间，能篡改一切，留下永恒。

　　

　　自执明归还燕支剑后，已经一年了，这一年他的青丝也染上了淡淡烟雪，早生华发。

　　

　　今天，是阿离的生日，是执明再无消停的政务繁忙中，唯一安歇的日子。

　　

　　又是个明月团圆之日，执明在向煦台外站了一天，却不忍踏入，他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阿离，我并不后悔赐你一死，只有这样，你才能解脱。毓骁回去后，把那封我写给你，却被毓埥藏起的情书，换给了我，还给我写了一封信，解释说你在遖宿的时候，没有泄露天权的任何机密，因此被毓埥猜忌，他怕你心向着天权，为了断你的后路，才导致通敌离间之事泄露。毓骁劝我要么好好待你，要么痛快赐死，是我太愚钝，总以为你对我，是没有半点情义的，在你走后，才想清：那一日，你已经拿回了燕支剑，你本可以杀掉将你折磨至此的我，或者趁我熟睡时一剑解脱。但你没有，你仍愿把伤痕累累的身心留在我的手上忍受摧残。你是那么骄傲的人，若不是对我有愧，怎能忍受至此？所以痛苦什么的，留给我一人去承担吧。你安心地离去吧，今生我负了你，但我愿生生世世都守护着你……

　　

　　执明不敢踏入向煦台，他要制造一个永生不愿醒来的甜梦：阿离还活在向煦台中，只要自己不出现，他就不会再受苦。

　　

　　明月沉天幕，朝霞又透出。

　　

　　执明离开了向煦台，一年，他只敢来一次。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当一年一遇的羽琼花又开谢了两回后，执明终于踏入了向煦台。

　　

　　——阿离，我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难题，以前，总有身为兰台令的你，心有九窍，为我排忧解难，但现在，我只能在向煦台中，贪婪地呼吸你永恒的体香了。

　　

　　执明走入向煦台，那一景一物美不胜收，未有一丝损改，不由得更染相思，心中绞痛。

　　

　　一步一景，一景一忆，那株桃树落英缤纷的时候，他们曾手捧书卷，相偎品读；那只夜莺引吭高歌的时候，他们曾悉心逗弄，玩性大发；那池小溪绽开涟漪的时候，他们曾两人一杆，把酒垂钓……

　　

　　“阿离，世间自有风情万种，却都不及你的一颦一笑。可惜，我辜负了……”

　　

　　走近了阿离起居的雅阁，透过熹微的光亮，可以看清那个熟悉的倩影倒映在梅花纱窗上，一旁有穿戴整齐的宫人垂手候着，尽心侍奉。

　　

　　——阿离，这是你的玉像吧，我想抚一抚你的秀额，不知你会不会介意……

　　

　　执明在门外徘徊了好久后，才鼓起勇气推门进入，却在那一刹，静止了。

　　

　　时间停滞了一瞬，又似乎留恋了万年。

　　

　　执明看到他的阿离端坐在案边，手持书卷，一身素服，原本在写画着什么，却在他推门步入的那一刻回首望来，竹简落地，一声脆响。

　　

　　“执明，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慕容离声音轻虚却激动地说，执明仍怔怔地站在门口。慕容离的面色慢慢凝重起来，他想起了什么，强撑起身子从轮椅上站起：“罪臣参见王上。不知王上深夜前来，有失远迎，还望……”

　　

　　执明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正欲行跪拜大礼的瘦影，心疼地摩挲着化雪的秀发，贪婪地嗅了嗅渴望已久的体香，最后温柔地在阿离清冷的额前，落下一吻。

　　

　　“阿离，你还活着，我……不知该怎么办好。这三年，我对你想念极了。”

　　

　　执明高兴得抱起阿离转起了圈圈，随后向桌案上看去，那竟是钧天四大河的水系图和“四河工程”的设计图纸，一笔一画都是那么的详实，而“四河工程”正是执明最近的难题。

　　

　　“阿离，‘四河工程’的难题竟然被你解决了，这些年你一直在默默帮助我吗？”

　　

　　“这是臣应该做的……”

　　

　　阿离娇羞地颔首，唇间噙了一抹得意的笑。

　　

　　执明最爱看阿离笑，他更是开心：“阿离真是本王的好宝贝！为本王做了这么多，本王不知该如何处置好……”

　　

　　此话一听，慕容离想起自己对执明做过很多亏欠之事，逼得执明只能含泪折磨他，脸色微变，尴尬地僵住。执明也意识到说错话啦，忙又亲了亲阿离的额头，抱着他转了几个圈圈：“阿离，时辰不早了，更深露重的，我们做做运动吧。这运动……就在床上做吧。”

　　

　　执明将阿离轻放在了床上，宫女脸色大变，跟了上去，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止，她们怕激怒了执明王，执明王会变本加厉地折磨阿离。只有一名身材娇小，稚气未脱的小宫女强打起勇气，跑上前抱住执明的大腿，怯生生地说：“吾王万岁，我……奴婢听闻王上礼贤下士，慕容公子助王上协理政务颇多，请王上以礼相待。我们在一旁伺候着就是。”执明见那小宫女年岁尚小，胆子不大，却冰雪聪明、忠心不二，又见向煦台中的一桌一木都打扫得纤尘不染、窗明几净，心知阿离这三年没被薄待，心中喜欢得紧。他勾了勾小宫女长满雀斑的小鼻子：“阿离有功，本王自会论功行赏，你们呵护阿离如此细心，本王也不会忘记。”小宫女被执明纯美明亮的笑感染，也甜甜地傻笑了一下。

　　

　　慕容离也有些害怕，但还是挥手示意：“小鸾，你们退下吧，王上不会伤害我。”

　　

　　宫女们点头施礼后只得离去，执明追上，在小鸾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执明捏了捏阿离的脸蛋儿，再次拿出了那支狼毫笔，阿离以为执明又要逗弄他的痒痒肉，想躲却又不忍扫了执明的兴致，只得闭上眼睛，任由执明摆弄。

　　

　　敏感的肚脐并没有被袭击，阿离只觉两弯眉毛上有略微的痒感，执明用毛笔轻轻描画着阿离的秀眉，痴痴地说：“阿离怎么看都像是一幅画，我想为阿离一辈子画眉……”

　　

　　描画了几下，慕容离感受到毛笔已经挪开了，以为接下来就是肚脐这个重点了，更是紧张，眉间轻颦，执明心疼地揉了揉那两泓秀雅的小青丘，阿离好奇地睁开眼睛，明亮水润如小湖的眸子扑闪了几下，煞是可爱。阿离刚要开口询问，执明便抓了一把床头桌案上摆着的一盘话梅，塞进阿离口中：“我想喂阿离一辈子话梅。”

　　

　　话梅酸酸甜甜，汁水饱满，齿留余香，阿离一高兴也塞了执明一把入口。

　　

　　执明又抱起他来到另一个案几上。慕容离见执明竟没有行动，惊异地眨了眨眼：只见桃木桌上摆放着精美的小食，都是自己最爱吃的——西湖梅子鱼、水晶落蕊糕、蜜汁小鸡翅、八宝野菌汤……还有几盅小酒装在瓦红的罐子里，泛着温润清柔的酒香。

　　

　　原来刚刚执明要宫女们去准备酒食了。

　　

　　“阿离，今天是你生日，喝点灵芝汤熬成的暖心酒暖暖身子吧。”

　　

　　执明斟了一杯暖心酒，递给阿离，阿离一听灵芝汤就想起三年前的幻境中，自己被执明一道道酷刑折磨了几十年，还被灵芝汤吊着性命，解脱不得，一时接酒杯的手僵住了。

　　

　　执明以为阿离是不好意思，坏笑着一口饮入了暖心酒，欺上阿离的丹唇，口对口哺入，还小心翼翼地舔弄滑出的酒汁，不许浪费分毫。热切的舌尖卷到了阿离如羊脂玉般细腻清甜的冰肌和红艳娇嫩的樱唇，执明如痴如醉，撒娇似地抱紧阿离，化解了他半推半就的挣动，深情地吻着，像是要把灵魂揉在一起。

　　

　　喝了暖心酒后，阿离的身子舒服多了，执明细心地把西湖梅子鱼中的鱼刺挑出，把白嫩嫩的鱼肉喂进了阿离口中，自己拿了个蜜汁小鸡翅啃了起来。

　　

　　这是执明人生中吃的最香的一餐，他俩美餐一顿后，执明为阿离擦净了嘴角，抱起他放回床上：“阿离别怕，我绝不会强迫你，你安心地歇息吧，我陪在你身边就满足了。”

　　

　　执明宽衣躺下，搂着阿离睡去，睡梦中都在咂着嘴笑，阿离却一夜无眠，眼眶湿润。

　　

　　执明询问了自己不在的那三年里阿离是怎么过来的，心腹说慕容乐师自王上离开后，就开始称孤了，但王上回来后，又恢复了我的自称。他虽然称孤是大逆不道之举，却不许瑶光宫女自称‘奴婢’，要她们一律自称为我，对她们也很温和。慕容乐师原本心如死灰般活在向煦台内，虽没有再毒发过，却一直郁郁寡欢，直到仲君携国事求见。

　　

　　执明吩咐以后不准称阿离为“慕容乐师”，要尊称“慕容公子”后，心中诧异：阿离为什么我一走后就开始称孤了？转念一想：阿离最爱权势，想必是被俘后初到我身边时，我急于报复，让他过得太压抑。我走后，他对瑶光宫人称孤，是想找回一些不可一世的感觉吧。为我操劳了三年国事，除了愧疚，或多或少也有对指点江山、权倾天下的渴望吧。

　　

　　想到这儿，执明只觉像阿离这般举世无双的人物，喜好万人之上的感觉也没什么，以后不能再让他压抑了，先把能解的化功散解了吧。

　　

　　自此，执明就天天来向煦台找阿离了，每次在王宫中行动时，只要执明在，都会抱着阿离四处赏玩，有时一起赏花，有时一起下棋，偶尔也商谈国事，只要是难以解决的问题，阿离最多不过思忖数日，总能想到解决的好办法，执明敬佩不已。日子就这么在蜜酒中悠悠荡漾，执明只觉这是自己最幸福的一段时光，阿离虽然不常笑，但比起数年前做兰台令的时候，对自己的回应多多了，再没有冷脸无言过。但遗憾的是，阿离说不了很多话，也走不了路了，执明心疼他中了“求不得”之毒，一说话就剧痛，也不能再吹箫，特令宫人随身携带纸笔，让阿离通过写字来表达情义，又抱着他来到了宫中的“绕梁殿”，让他挑自己喜欢的乐器，执明以为阿离会挑琵琶、瑶琴这类的弦乐，他却一眼相中了一只青玉古埙。

　　

　　那青玉古埙只有两拳大小、却古雅精致、清辉柔润、晶莹透亮，更妙的是，青玉古埙上有一处神奇的机关，只要触动机关，青玉古埙就会变为一只玲珑玉壶，可以小酌或品茶。

　　

　　“阿离，你真有眼光，这只青玉古埙可是个有故事的青玉古埙呢。这是一千年前妲己为纣王帝辛奏乐时所用的青玉古埙，是纣王亲手打造的，就像我为你制作的血玉发簪一样。说起来，纣王和我很像呢，我以前也对江山社稷没兴趣，只想着游戏人间，却琴棋书画样样不精；纣王对土木工巧感兴趣，奈何手笨，只有这青玉古埙是他唯一的得意之作。曾有人送了一幅妲己美人图给我，我打开后看见的却是一只傲然昂首的白狐精灵，我不知为何竟落泪了，还哼唱了一首歌谣，但哼完后就忘记了歌谣的旋律，只记得是一首很深情、很温柔的歌谣。阿离，你为我吹一吹《月光诀》好吗？……不用了，你的嗓子伤了。这青玉古埙你留着，再挑一些弦乐吧，这把凤凰瑶琴怎么样？凤凰木作的金色琴身、鲛人绡作的闪亮琴弦……”

　　

　　阿离凝视着手中触感温润的青玉古埙，泪眼迷离，恍惚间似有古老的歌谣在轻轻吟唱，听得不真切，但一泓由心而生的感动却在拂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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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虐后甜
私设如山

【看完十五集后开始屯文的】
绝非为虐而虐，执离在用各自的方法爱着对方

【读者群：654568453

完结后，可能会出本子】